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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我曾以为父亲这辈子都不会碰锅铲。

  从我记事起,父亲就很抗拒做饭。确切地说,他压根都不想进厨房。

  母亲常常抱怨:“你这人不晓得看眼色,饭做好都不帮忙端一下,非要坐着等着吃现成的。”

       父亲实诚,对母亲的唠叨认真回答:“我累得慌,懒得动。”

  逢年过节时,需要多做几样吃食,父亲也得听从母亲的指挥打打下手。揉面、擀面、剁馅儿、烧火,尤其是过年时炸炸货,这些活儿大都是父亲的。

  父亲的不乐意随着升腾的热气弥漫在狭小的屋子,母亲的批评不断传来:“面没揉好,多揉几下怎么了?”“擀得不匀实,炸麻叶用不成!”“肉剁得囫囵半块地,包饺子煮不熟……”我则在一旁偷笑父亲的笨拙。

  简单的活计父亲都如此敷衍,平日里要让他切菜炒菜就更不可能了。如果只留他一个人在家,他会选择饿肚子,要么睡觉,要么去舀一碗黄酒当主食。

  我曾把父亲这些不可理喻的行为统统归因于“懒”。长大后渐渐懂事,也认为他整天在地里劳作,回到家里“懒”一下也理所当然。

 

  后来,我离家远了。

  有一次打电话回家,听母亲笑话父亲不会做饭,她出门两天,父亲煮个面条都没煮熟,夹生面条又舍不得倒掉,生生把自己吃得肠炎发作。

  我忽然意识到,父亲还是得学会做饭。他都可以摘菜洗菜,切菜炒菜能有多难?

  回家时趁父亲在地里干活,我劝他多少学着做饭,不为做给别人吃,只为自己不饿肚子。

  他埋头挖了好一会儿地,才抬头正视着我回答:“我一个大男人,外头的活都做了,不能再把屋里的事情也包圆吧?

  这样的固执我无法理解。从此,我不再劝他。

  去年秋天,父亲来到我居住的城市帮我带孩子,待了两个月。

  考虑到父亲不会做饭,我做早餐,先生做中餐,晚上我下班回来买菜做晚餐,尽量让父亲不操心吃饭问题。

  有天晚上,我到家已经7点多。一开门,就见父亲殷切地迎上来:“快来吃饭,我做的。”

  这可太稀奇了!几十年坚持不做饭的人,怎么突然就会做饭了?我按捺住心中的疑问,去厨房拿碗盛饭。

  父亲炒的是茄子,切成小小的方丁,没加水煎熟的,很合我口味,我忍不住大赞:“这是啥时候学的手艺?比我炒得还好吃。”

  父亲笑得很有些得意:“我早就会做,只是你没吃过。”

  那天晚上,一盘茄子我吃了大半。大约是我的吃相鼓励了父亲,之后的日子里,我常常吃到父亲做的晚餐。

  原来,父亲前几年在工地带班,找不到做饭的人,工人们干活要吃饭,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场,就这样学会了下厨。

  他说:“一开始做的也不好吃,工人们挑剔,过了一段时间就没人说了。前年你妈在镇上住院,我天天送饭,做得不好她还不吃。”

  难怪我不知道父亲已经掌握了做饭的技能,他去工地只告诉我们去干活,不曾说过他遇到的难题;母亲住院,也是出院后才告诉我们,个中细节我一概不知。

  我所知道的还是过时的信息。母亲也说过,他一如从前不近灶台。

       我忽然明白,父亲并没有改变,他还是不喜欢厨房。他是为了减轻我们的负担,主动做他不愿做的事。

  父亲64岁了。

  从我结婚离家以后,他总在找工程、找工人,感觉他离我越来越远。我们彼此见面的机会不多,他的关心似乎也减少了。

  这次来我们这里玩,还是他腰椎键盘突出无法劳作,母亲故意以带孩子的名义催促他过来的。

  父亲不太适应城市里的生活。短短的两个月,他的焦躁孤独肉眼可见,但还是默默忍耐,扫地、做饭、洗衣晾晒,替我们分担着他从前不屑于做的家务琐事。

  原来,狭隘的一直是我。

  不长不短的相处,让我渐渐理解了他。

  他总觉得我们在外生活不容易,宁愿不来看我们,也不肯花我们一分钱,却总是顾忌我在忙事情,怕打扰到我。他去找活干,是想尽可能多地挣养老钱,不让我们为他和母亲的老年生活操心……

       他一直是那个笨拙的父亲,看似冷淡寻常,内心却深沉、滚烫。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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